不懂外语的翻译家——从《洞箫徐五》到《巴黎茶花女遗事》

我心永恒,一首纪念爱情的歌


先来看一篇小文《洞箫徐五》:

徐五,南安人,精武技,能吹铁洞箫,声彻云表。隐于货郎,担上恒悬洞箫,遇山水佳处,则弛担而吹之。同时有李泽者,亦善洞箫,客游山左归,而妻子尽以疫死,李生大悲,扃其户,取竹洞箫吹之,竟日竟夜。洞箫声本凄惋,益以李生之悲,闻者为之雪涕,然无敢叩其扉而止之。


时徐五过门外,闻箫声,即谓其邻:”吹者何人?审其声似悲其骨肉,然心已碎且死;即入而夺其箫,则亦死。“邻人曰:“奈何?”徐曰:“吾自以铁洞箫救之。”于是举洞箫而吹,作愉婉和悦声,以杀其悲。可一炊许,室中洞箫无声,众排闼入,则李生坠箫如晕。徐五切脉曰:“无伤,当劈其洞箫,煎而饮之以液。”洞箫既劈,竹中缕缕皆血痕矣,既饮而李生遂苏。


箫园译文:

徐五是福建南安人,武功高强,并且会吹洞箫,其洞箫为铁所制,箫声响彻云霄。但是徐五淡泊名利,不显山漏水,只是当了一个游吟的货郎。在他的扁担上挂了一个洞箫,遇到名山大川心情大好时,便解下来吹奏一曲。当时有一个叫李泽的人,也同样喜欢吹洞箫,游览归来发现妻儿已经不幸死于瘟疫。李泽痛不欲生,闭门谢客用竹子做了一只洞箫,日夜吹奏缅怀亲人。洞箫声本来就低沉凄婉,再加上李泽的悲伤,听到的人更是为之而涕,竟然也没有人敢敲门进入劝劝李泽停止吹奏节哀顺变。


这时正好徐五从此经过,听到这个箫声,就询问他的邻居:"吹者何人?听到他吹奏的箫声是为其骨肉而悲痛,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悲痛而死。就算是把他的箫拿开也无济于事”。他的邻居闻听说:“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徐五说:“那就用我的铁箫来试一下吧”。于是开始吹奏他的铁箫,其声音悦耳动听,非常愉快,抵消了李泽悲伤的箫声。大概一顿饭的功夫,屋里的箫声停止了,大家一拥而入,看到李泽已经晕倒在地。徐五为其把脉说:“没什么大碍,应该将洞箫劈开烧水之后,让李泽喝掉。”于是大家照做,劈开洞箫发现箫的内壁是一缕一缕的血痕。而李泽在喝掉这壶水之后便苏醒了过来。


这是林纾写的一篇小文章。箫既能寄托哀思,也能愉悦身心,更能救人于一线之间,在这篇写箫的小文中看到了箫在不同人,不同心情状态下所发挥的作用。不能太深,如徐五一样碰到名山大川,心情愉悦吹箫,能让心情更加愉悦。但是在悲痛之下吹箫,只能是雪上加霜,痛上加哀。


林纾(1852~1924年),近代文学家、翻译家。字琴南,号畏庐,别署冷红生,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晚称蠡叟、践卓翁、六桥补柳翁、春觉斋主人。


林纾是清末的一位文学家、翻译家,生平非常有传奇色彩。有意思的是林纾并不懂外语却与他人合作翻译了180多部书。他博学强记,读书众多,诗文画均强,但却无法进士及第。


在辛亥革命之后,作为“清朝遗老”的林纾却不将辫子剪掉,还蓄着山羊胡。但钟爱文言文,传世的许多文言文作品,被称赞有唐宋之风,也奠定了他晚清古文大师的地位。


我最早看的一本国外小说就是《茶花女》,而林纾翻译最早的一本书也是茶花女,只不过当时起名为《巴黎茶花女遗事》。而林纾翻译巴黎茶花女遗事》的心情其实如同《洞箫徐五》中李泽的心情如出一辙。


1897年春,林纾的夫人刘琼姿病逝,林纾终日闷闷不乐,非常悲痛,这时正好结识刚刚留法归来的王寿昌。王寿昌跟他讲法国的文学,林纾听后大为惊讶。王寿昌就将小仲马的《茶花女》讲给他听。林纾一面听,一面记,最后整理成文,取名《巴黎茶花女遗事》。这本译著正是中国介绍西洋小说的第一部,一时风靡全国。


自从翻译了《巴黎茶花女遗事》之后,林纾声名鹊起,一发不可收拾,成为名副其实的“林疯狂”(NBA的林书豪的外号林疯狂原来早已有之)27年中,林纾还和魏翰、陈家麟等曾留学海外的才子们合作翻译了一百七八十种外国作品,产生了广泛影响。

林纾译得最多的是英国哈葛德,有《迦因小传》、《鬼山狼侠传》等20种;其次为英国柯南道尔,有《歇洛克奇案开场》等7种。

林译小说属于世界名作家和世界名著的,有俄国托尔斯泰的《现身说法》等6种,法国小仲马《巴黎茶花女遗事》等5种,大仲马《玉楼花劫》等2种,英国狄更斯的《贼史》等5种,,司各特的《撒克逊劫后英雄略》等3种,美国欧文的《拊掌录》等3种,希腊伊索的《伊索寓言》,挪威易卜生的《梅孽》,瑞士威斯的《巢记》,西班牙塞万提斯的《魔侠传》,英国笛福的《鲁滨孙飘流记》,菲尔丁的《洞冥记》,斯威夫特的《海外轩渠录》,斯蒂文森的《新天方夜谭》,里德的《吟边燕语》,安东尼·霍普的《西奴林娜小传》,美国斯托夫人的《黑奴吁天录》,法国巴尔扎克的《哀吹录》,雨果的《双雄义死录》,日本德富健次郎的《不如归》。

林纾不懂外文,选择原本之权全操于口译者之手,因而也产生了一些疵误,如把名著改编或删节的儿童读物当作名著原作,,把易卜生的国籍误成德国等。即使这样,林纾仍然译了40余种世界名著,这在中国,不曾有过第二个。


但是这些西洋小说向中国民众展示了丰富的西方文化,开拓了人们的视野。它们牢固地确立了林纾作为中国新文化先驱及译界之王的地位。至此,林纾被公认为中国近代文坛的开山祖师及译界的泰斗,并留下了“译才并世数严林”的佳话。


李泽在失去亲人之后吹箫缅怀,林纾在失去亲人之后寄情译著,成为一代宗师,颇有些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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