鲎，我们欠你一份情
文图｜许建军
小时候，密密麻麻的木麻黄防护林下，是故乡美如画的海滩，绿似玉的海面。长长的海岸线由西自东，西面是海堤和盐田，东面是高傲的灯塔，海沙细白似洗如滤过。“五马朝江、白鹤饮泉、双龟献瑞、鲤鱼吐珠、玉带环沙、海上视师、烟墩铳城”等美景如云。
一排排整齐划一的蓝色渔船，停靠港湾，潮涌潮退的马江，海涛冲刷礁岸，卷起浪花朵朵。
▲石井港区
▲图｜戴仲达
夏天，我常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到码头下沙滩玩耍。他们个个是海上小蛟龙，能跳善游，排队爬上船头，纵身跃入海中，小裤衩掉出，光着屁股露出海面，引得船民大笑。我因为从小掉进中宪第隐龟潭而恐水，形如一只旱鸭子，只能在岸上远观，一脸羡慕地望着伙伴们小龙出海，独自在沙滩捡贝壳、画图腾，聊以慰藉。最怕的是碰到海蜇头，刺到脚上则手足失措，红肿热痛，最喜的是捡到成双成对的小鲎，捧在手上爱不释手，玩腻了最后放归大海。彼时还小，不晓得这俩海上小精灵有什么妙用。
闽南谚语“好鲎刣阿屎漏”。读小学时，有一回在同学哥哥住房前，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却又怯怯一睹宰杀鲎过程，进一步了解这一神秘的海中怪物。鲎的血液是蓝色的，极易凝固，故杀鲎讲究技巧，其又名蓝色妖姬。我名为看刣鲎，其实心里盘算着，是待会向同学哥哥讨要鲎壳，拿回家当水瓢或者做玩具。
▲鲎勺是闽南灶脚必备厨具之一
长大以后，慢慢了解到鲎的神奇履历。
远古4亿多年前，恐龙尚未崛起，原始鱼类刚刚问世，鲎就存在于地球海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它同时代的动物或进化、或灭绝，而惟独鲎仍保留原始古老相貌，仿佛时光冻结，故鲎又有海中生物“活化石”之称。
过去石井盛产鲎。高峰时，海水把大批鲎经溪道冲刷到院前村农田，以致泛滥成灾，影响作物生长。院前村民一怒之下，纷纷用锄头敲鲎壳，无奈其壳坚不可摧，只得将其掩埋于土里，盼其尸体腐化。过了很久，农民挖开一看，其壳依旧顽固不化，只是吐出好多“鲎卵”，村民不识，以为是谷物被鲎所食。惊奇之余，院前村民笃信鲎乃天上神仙化身，于是每年固定节日摆坛祭祀“鲎公”，俗称“做鲎醮”（闽南话“做敬”，一种道教祭祀仪式）。此后，村里果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习俗延续至今。
▲鲎如鸳鸯般，代表忠贞的爱情
▲图｜网络
中学时代，我留在家乡延平中学就读。学校规定：中学生不允许谈恋爱。适逢80年代改革开放，还是有个别学生违规尝试早恋。学校政教处主管老师监督到位，校方更是严厉制止，发现一起查处一起。曾经发生过一个感人的故事：一对早恋学生，一起相约到沙滩抓小鲎，男生抓到一只公鲎，母鲎没抓到，女生就请求男生把它放生，因为鲎如鸳鸯般，代表忠贞的爱情，抓了其中之一，“剩下的另一只就会孤独死去”。而早恋的他们，却被学校抓为典型，棒打鸳鸯，劳燕分飞，因而有“延平抓鲎抓双只”之说。饶是学校如此严格管理，89届学生中，还是不乏同窗早恋开花结果，毕业后共结连理，成为终身伴侣的美谈例子。
学医后，我才从医学角度了解到，为何鲎的血液是蓝色而不是红色的。人呼吸时，氧气进入肺里，然后由血液携带进入心脏，经动脉遍布全身，供新陈代谢用。人的血液携带氧，是由血液中的铁作“运载工具”的。铁和氧结合后呈红色，这样就使血液成为红色了。而在鲎等低等动物的血液中，不是靠铁而是用铜来“运输”氧的，由于含铜的蛋白质结合物是蓝色，这就使它们的血液成了蓝色。
▲石井海脚人
鲎浑身是宝，小鲎可用来制造甲壳素。鲎的血细胞很原始，只有一种变形细胞。当病菌的毒素侵入鲎的血液时，变形细胞便释放出一种凝固性蛋白，导致血液迅速凝固，以此来对付病原物。人们根据这一特性制造出“鲎试剂”，能快速检测出病人是否被感染。
鲎每年冬季会游回深海冬眠，因此人工养殖难度还很大，又因环境影响，其数量近年不断减少。
▲石井传统特色名菜“爆炒鲎肉”
石井素以盛产海鲜出名，爆炒鲎肉、鲎卵清汤均为家乡特色待客美食。只是鲎含异种蛋白，容易过敏，每次品尝时，总要善意提醒客人，或者略施小计，让客人提前用些抗过敏药预防，才可以如愿安全一尝美食。
食鲎的时代如早已如消逝的石井沙滩一样远去，只留下我们儿时美好的记忆，还有鲎公鲎母双栖双宿、深海同行的动人故事，以及渐行渐远的民间传说。
福建、广东、广西等省已将其列入二级保护动物，我国台湾金门、澎湖及香港等也设立了鲎保护区。可是现实很残酷，鲎的数量一直在减少……
有一种动物，生存几亿年；有一种动物，出双入对；有一种动物，血蓝身硬；有一种动物，浑身是宝。
鲎，我们欠你一份情……
致谢郑鸿江同学点题、许庆芳先生指导。
上期链接：九十九洞通石井，一山磐石一片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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