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39岁的法国总统马克龙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巴黎和法国北部地一些郊区。在这些失业率久居不下，被一届又一届法国政府冷落的边缘化区域，马克龙和那里为前途焦虑的年轻人，握手寒暄，畅谈誓言，承诺不会放弃。
在上一周，美国著名的《时代》周刊上了马克龙的肖像作为封面，还用了一个足以让在民调上一直没大起色的年轻法国总统重拾士气：欧洲的下一位领导者。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标题后带了一个小小的血红星号。星号的注释是：如果他能够领导法国的话。
入主艾丽舍宫的六个月以来，这位自标榜为“非左非右”的法国总统立誓要打破“旧体制”告别“旧世界”。但无论是民众，媒体还是政客，对其更多的评价是：一脚在，一脚在右派，只是一脚太深一脚太浅。
太深的右脚
九月底公布的2018年财政法案(Projet de loi de finances)是马克龙振兴法国计划的这盘棋中最重要的一步，其中的巨富税(L’impôt de solidarité sur la fortune)改革最受瞩目。，也就是说，从2018年1月1日起，个人的豪华游艇，飞机，赛马的马匹，豪华汽车，以及金条等，将不再视为被征收巨富税的对象。
巨富税的改革被视为是马克龙送给最富裕的1%群体的一个厚礼。这些最富裕的30万户家庭，他们的财产中有的70％属于金融资产，而在这座金字塔最上方的巨富们，金融资产比例高达90%。也就是，在金字塔最上方的0.1%的法国最富家庭，他们平均拥有250万欧元的不动产和1430万欧元的动产。按照目前的税收，这些家庭支付20万欧元的巨富税，而在改革之后，他们只需支付不动产部分的税收，也就是10900欧元，相当于此前的一个零头。
在2016年，巨富税为法国政府带来48亿欧元的收入。因此，仅仅是这项税收，马克龙给1％的最富家庭开出的礼包，就高达32亿欧元。
马克龙的理由是，巨富税的改革能使得原来因为税收过重而离开法国的有钱人返回祖国，并且能够将税收节省下的这部分资金投入生产环节，进而刺激法国经济的发展。在法国电视一台的直播节目中，这位非左非右的法国总统顺便谴责了他眼里的法国弊病：对于反对最高收入阶层，法国社会有一种“让人忧伤的迷恋”。马克龙表示：“我不认同这类法式的嫉妒－这里有富人，我们征收他们的税。”
总理爱德华·菲利普Edouard Philippe在不久前给出了一个数据，他认为，自从2002年以来，大约有1万位法国纳税人因巨富税而离开法国。但是众多法国媒体并不太赞同这种说法。，在2002-2012年期间，有7542位必须支付巨富税的纳税人离开法国。但事实上，。同时，报告也显示，在2006至2012年期间，也有1468户符合缴纳巨富税标准的家庭返回法国。
马克龙的幕僚们也并未做好直截了当地回答民众质疑的准备。他们习惯性地将所有批评巨富税改革的人都归罪于那是因为他们属于“旧世界”。在《世界报》的采访中，艾丽舍宫的一位顾问辩解道：“问题不在于财政预算是有利于富人还是相对不富裕阶层，是属于自由主义预算还是社会保障预算。有效性，才是问题所在”。
财政预算法案的有效性的确很快显露。9月11日，，发表了著名的博客文章“富人们的总统”。梅朗雄抨击法国总统送给富人们的礼物高到“让人发眩”，而最需要帮助的低收入群体却只能得到低到可以忽略的利益。新闻电视台BFM TV公布的调查结果进一步证实了民众对马克龙右脚太深的怀疑，将近七成的法国人认为，变更后的巨富税将加剧法国社会的贫富差距。
中间党派的领导者弗朗索瓦·贝鲁，是马克龙竞选总统的关键时刻最强大支持者，贝鲁后来也因此而成为马克龙政府的首任司法部长。对于经济改革上，贝鲁发出警告：“2018年的财政法案缺乏“社会公正”。”
失聪的左耳
在七月份，法国政府宣布将所有的住房补助金，每户每月减少5欧元。消息传出后，从左到右整个社会愕然。，对于租客们并非无足轻重。
“罗宾汉劫富济贫，但马克龙却相反，向最脆弱阶层征收，由此供给高收入阶层。”立场的《解放报》指出，“政府在为最富裕的阶层减轻45亿欧元巨富税(和对储蓄设立30%税率的单一税收PFU)的同时，却宣布取消15万份政府帮助合同(contrats aidés)。”这个能为政府节省10亿欧元的措施，也被认为是对脆弱阶层的一大打击。Jean-Baptiste de Foucauld是法国前计划专员，他对《世界报》记者坦承他实际上认可马克龙改革计划的大部分，但他认为取消政府帮助合同是一个污点，“经济重振应该是为最脆弱群体服务，而不是去损害他们的利益。这些帮助合同，在三十年以来是非常重要的就业市场调节器，当然也有它的缺陷，但它使得处于困难中的数十万人获得帮助，并给予他们经济上和社会上的支持。现在看起来总统似乎忘记了这点”。
与此同时，马克龙在紧锣密鼓地加强对领取救济金的失业者的调查和监督。尽管关于失业者利用领取失业补助而疏于寻求新的工作的指责不绝于耳，但根据法国国家职业介绍所(Pôle Emploi)的调查，86%的求职者遵守求职条例规定。问题是马克龙似乎并不放心这部分群体，尽管职业介绍所已经有200多位专业顾问，每年对27万个案例进行检查，但总统的目标是将专业检查人员数量翻五倍。
为了摆脱已经被贴上身的“富人们的总统”这个标签，马克龙开始走访一些困难企业。但在GM&S工厂的视察现场，年轻的总统看起来不太适应150余位的员工。他在摄像机前指责这些人：“与其在这里捣乱，不如到别处去看看是否有工作的机会。”
在形象上正要努力营造出有血统的马克龙的这番话，明显透露出他对工人阶层的不信任。有57%的法国人为他们总统的措辞感到震惊，甚至连马克龙的亲信也被迫承认，这些话并不合适在正式场合下说。
就在马克龙严查失业者中的造假行为之际，全球调查记者联盟发出的“天堂文件”显示，至少有110亿欧元的税收逃离法国国库。若是将前两者对法国造成的损失直接对比，轻重是显而易见的。在失业保障金的领取上，造假产生的损失大约为每年3.35亿欧元。而根据法国公共财政部门团结工会(Solidaires Finances Publiques)的数据，在2012年，法国因偷税漏税损失高达600至800亿欧元。但马克龙并未表现出如防范失业者领取补助金般的紧迫感。
“政府的左耳失聪了，”奥朗德时期的农业及食品部部长纪尧姆·加罗(Guillaume Garot)面对媒体悲叹。这位属于社会党中极少数对政府投了信任票的政客说：“总统忘记了社会性的一面。”
据说在私下里，马克龙会提醒他的部长们：“法国不是一个最容易管理的国家。法国人曾经以象征性行动为理由，将国王送上断头台，他们能够推翻一个国家”。在10月13日，在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马克龙也提到法国人的难以驾驭。他说：“有点夸张的说，法国是一个处死君主的国家，或者说，法国人选择一个国王，但是他们也希望在任何时候能够推翻他。”
也许是为了强调他的合法性，马克龙无数次在重复他奇迹般的当选总统的故事，重申在大多数人都预言他失败的时候，他成了法国最年轻的总统。但是，面对左耳失聪的马克龙，越来越多法国人在后悔六个月前送给他的选票，他们几乎都在用同一种说法，“因为避免极右派的勒庞当选”。这对于马克龙，这显然不是一件可以如减少房客5欧补助金那样轻描淡写忽略的事。
此文首发于“周末画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