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贝利冰原上的冷空气终于爬过了歇利斯山脉飘荡到尤迪特森林时,福尔德在经历了数十天的阴郁天气之后,终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傍晚时分从低得像是压在房顶上的云层上飘落了下来,到晚钟声响起时已经把整个福尔德和尤迪特森林笼罩在了一片白色之中。街道两边的街灯里已经换上了特质的燃油来应付过低的温度和肆虐的寒风,添加了特制燃油的街灯发出了与平时温暖的淡黄色不同的青色灯光,在能见度极低的雪天里,给街道增添了一份落寞的寂寥。
雪天的到来预示着福尔德一年忙碌时节的结束,毕竟沉睡在雪层之下的尤迪特森林比平时更加的危险且你所能得到的收获与付出相比太过得不偿失。除了一些为了收集只有在雪天才能得到的猎物的佣兵会在万全的准备下进入森林进行短暂的冒险之外,平日里福尔德街道上来来往往各异的人不是在大雪封锁道路之前就已经离开,就是一个个裹着暖和的皮毛大衣聚集在福尔德的酒馆、赌坊以及里挥霍一年里赚到的金币。
滕二把巡视灯别在腰上,弓着腰迎着扑面而裹着着雪花的寒风横穿过街道,向着街角的岗亭走去,他摘下基本没什么作用的手套,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岗亭的门挤了进去。掩上岗亭的门,尖啸着的风声瞬间消失在了耳边,他一边搓着冻得红紫的双手,一边窥视着窗外的街道,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蒙上了一层白雾。
打开挂在腰上的水壶,出门时泡的茶水还有几丝热气。勉强喝了几口,他从怀里掏出怀表查看了一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抬手擦掉窗上的白雾向街道远处望去。在飘荡的风雪里,一个细小的光亮正想着这边移动过来。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滕二打开岗亭的门把警笛交接给前来换班的守备队员。他戴上帽子和手套,缩着脖子钻进了呼啸的风雪里。
在下着大雪的冬夜里拖着冻得麻木的身体钻进被窝可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即便是平时最随遇而安的人也会不由得想要去酒馆里喝上一杯暖和暖和自己冻僵的身体,顺便还能和一起喝酒的家伙抱怨抱怨这该死的天气聊聊最近的新闻。在福尔德你能够看到的只有一望无边的歇利斯森林,但是在这的酒馆里有着来自各地的商人和佣兵,从他们的嘴里,你能够知道今年在南方的斯卡纳海岸看到的独角龙鲸迁移是何等的壮观,帝国京都的那些疯子法师又发明了什么样神神叨叨的魔法,爆熊军团又歼灭了数万的索尔人,谁知道那些索尔人长的是什么样子,大概很奇怪吧。
虽然不一定靠谱,但作为闲暇时的谈资,也没有什么人会去研究那些喝了两斤劣等烈酒脸红脖子组的家伙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说的人借机显摆一下自己广博的见闻,听的人也只是凑凑热闹图个乐子,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夜,坐在暖和的酒馆里,喝上一杯暖身的烈酒,和平日的相熟的伙计们扯扯皮吹吹牛,才是享受的人生啊。
“听说在贝利冰原西边的冰海里出现了一条龙啊,那可不是平时咱见到的那些只有一丢丢龙族血统的四脚蛇,那可是真正的巨龙啊,听说它的翅膀一张遮天蔽日,能盖住一座山呢。”滕二推开酒馆的大门就看见一个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佣兵正一只脚跨在凳子上吹嘘着自己的见闻。对于这些所谓的新闻,也只能糊弄一下那些刚入行的菜鸟佣兵,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只会在旁边起哄那个讲故事的家伙请一杯。在这里混的久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每天你都会听到几百条巨龙在大陆上出现的消息。
滕二绕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走到吧台边坐下。他敲敲吧台的桌面,坐在吧台里的侍者转过头了,笑着向他打招呼,“哟,二哥,巡视结束了,怎么,来一杯?”
“来一杯菩缇尼。”滕二笑着把一枚银币放在吧台上,“这是上个月的酒钱,这个月还是老样子先赊着,月底再结清。”
“好嘞,”侍者收起银币,他卷起白色衬衣的袖子,拿起一旁的酒器熟练地将各种酒调制在一起,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银色的调酒杯在他的手中灵活的跳动着。摇晃均匀之后将亮黄色的酒水倒在特质的桤木酒杯里,侍者伸手将酒杯递到滕二的面前,“十三特质菩缇尼,请用。”
亮黄色的酒水散发着醉人的醇香,滕二浅酌一口细细品味着,“不愧是十三,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来这个月的又要在这里花费不少的银币喽。”
“守备队还是有不少油水的吧,你除了来这喝两杯也没别的嗜好,手头宽裕得很,何必说这种话磕碜我们这些有上顿没下顿的苦命人。”穿着一身杂乱皮甲的二津在滕二身边坐下,向十三伸出一根手指,“十三,来一杯毕波。”
十三转身在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酒瓶,在一个大号的桤木杯里倒了一杯递给他。
“咦,这颜色怎么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二津挠挠自己乱得像是鸟巢一样的头发,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
“噗!”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大口酒水直接喷了出来,十三仿佛早有先见之明一般把一个托盘挡在了自己面前,他淡定地拿过一旁的抹布把吧台擦拭干净。
“这是什么玩意?”二津一边咳嗽着一边举起杯子向十三质问着。
“龑哥特质咕哩酒,”十三面不改色的说着一些似乎很恐怖的话,他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勾起一个和煦的微笑,“龑哥出品,品质保障。”
“二哥要来一杯么?”十三微笑着看向坐在一边饶有兴趣注视着两人的滕二,晃晃手中的酒瓶,浅白色的酒水在玻璃瓶中荡漾着,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不知为何,滕二感觉背后一凉,他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凳子移远了几尺,“不必了,我还是比较喜欢菩缇尼。”
“我的毕波呢?为什么给我这种鬼东西,你这是在坑害消费者你知道么,我要去投诉你!”二津恶狠狠的一掌拍在吧台上,如果忽略他眼角咳出来的泪花和那张憋得青紫的圆脸,还是很有气势的。
“二津不闹哦,十三哥哥给你糖吃。”十三很敷衍的摸摸二津那一头的乱发,从吧台的糖盒里掏出一颗糖塞进二津的嘴里。
“唔,好甜。”滕二一瞬间在二津的那双眯眯眼里看到了照亮世界的耀眼光芒,他兴奋地把糖块从左脸颊移到右脸颊,又从右脸颊移到左脸颊,津津有味地享受着那个一个铜币可以买上一大盒的廉价糖块。“还真是一个笨蛋啊。”滕二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喝下了一大口酒。
“喂,你这不是把我当笨蛋了么!”二津终于反应过来他被人当笨蛋戏耍了,不对,应该是嘴里的糖块终于化完了所以他反应过来了。“我的毕波呢!不要妄想用这种应付小孩子的方法就可以掩盖你欺诈消费者的事实!”
十三带着一脸拿自家熊孩子没辙的苦笑看了滕二一眼,“真是个笨蛋呢”,滕二轻轻叹了一口气,用眼神回应了十三,“没办法,他就是个笨蛋”。
“总觉得你们两个刚才的眼神里饱含着满满的恶意。”二津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最终放弃了在两张一本正经一脸满满我是好人的脸上找出证据。“我的毕波呢?”
十三弯腰从柜台下掏出一本账本放到二津面前,“这是你还没还的欠账哟,已经累积到把你卖到三个街区之外的老约翰那里都不够的程度了,顺便一提老约翰是一个家境还算殷实的中年基佬大叔,爱好是偷窥男澡堂。”
被十三用一种诡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二津不由得菊花一紧,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屁股。“龑哥说了,在二津还清欠账之前,给他喝那些东西就行了。”十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当然他的原话不可能这么温柔,龑哥的原话是,要是二津那只阿米巴原虫没还清欠账还想来喝酒,就让他在被五花大绑扔到老约翰床上还是享受一下我特别制作的作品之间选一个吧,反正你也知道我那些作品只会致死而已不会有其他危害的。”
“只会致死是什么鬼!绝对是想杀了我吧!绝对是吧!”十三侧身躲开了随着二津咆哮声飞溅过来的唾液,补充道,“龑哥说,反正笨蛋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顺便一提,老约翰不仅是个基佬,而且还是SM的爱好者哟。”
“原来是这样!”一旁的滕二忽然感叹了一句,“不愧是龑哥,笨蛋不会死这一点他都计算到了!”
“喂喂喂,你在那里一脸敬佩的赞叹什么奇怪的东西啊!而且为什么是拿我是一个笨蛋作为前提啊!”二津懊恼地抱怨着,端起一旁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我靠。”二津瞪大了双眼,一头栽倒在了吧台上,微微张开的嘴里似乎还能一团白色的东西飘出来,“我看到了我逝去多年的奶奶在河对面向我招手……”
“果然是个笨蛋呢。”十三和滕二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一伙闲暇下来的佣兵推开酒馆的大门,提了几瓶最廉价的提迩酒缩在了火炉旁的一张桌子边,破旧的皮甲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在温暖的酒馆里不停地融化着,沿着衣角滴在地上。被佣兵们带进来的寒冷空气裹着一阵雪花涌向了酒馆的各个角落,换了几句不爽的骂骂咧咧。
“雪季到了。”十三看着雪花若有所思的说道,“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大啊,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的忙了。”
“说的也是,大雪一下,佣兵们一年的任务也算是结束了,这几个月估计也就是在酒馆赌坊混日子了,”滕二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无奈的笑道,“他们是休息了,咱们可惨了,一到这时候各种打架斗殴盗窃抢劫,全找我们守备队,跟这些蛮子醉鬼也讲不通道理,到时候还得靠拳头,膏药钱也没个补贴,真的是。”
“一帮不讲个人卫生的家伙,每次他们进来,我就觉得酒馆里的空气都污浊了不少,只能去马厩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只肯点最便宜的酒,还怀疑我在酒里掺水糊弄他们,喝一杯最低度数的酒也会醉的家伙也学别人大口灌,没两口酒醉成猪,还不安分闹酒疯,大声嚷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人类和灵长类生物之间的语言隔离还是蛮严重的,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该去学一门兽语方便和他们交流,然而并不会有什么卵用,毕竟即便语言交流没有什么问题,以他们的智商水平想必也很难理解,所以说和这些动物交流的方式果然还是鞭子比较好,自从龑哥用了这个方法之后老是来偷食物的那些野狗都乖乖去翻垃圾堆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们好好交流一下什么叫做文明礼貌了,呵呵呵呵。”十三微笑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镶满了尖刺的皮鞭,一团莫名的黑气萦绕在他的身后。
滕二跟二津不自觉地和十三拉开了距离,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滕二看着有黑化倾向十三,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关于尤迪特森林的传言。”
“你说的难道是那个?我知道,”二津颇为自傲拍拍自己的胸膛,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据说尤迪特森林里有一条龙。”
“龙?这玩意在这里一年得出现个几百条有什么稀奇的。”十三不屑地撇撇嘴,拿过一个杯子轻轻地擦拭起来。
“这说的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小佣兵瞎编乱造的什么巨龙,”二津轻轻嗤笑一声,摇摇自己顶着一头乱发的脑袋,无视了十三和滕二“难道你不是?”的眼神,接着说道,“平时哪怕真的有龙出现,也不过是一些有龙族血统的亚龙,撑死也就是一两条红龙黑龙,这些玩意虽然现在也挺稀罕的,但在龙族里也就是个大路货,真正稀罕的是那些有皇族血统的龙,那可是龙皇的后裔,跟那些只会喷龙炎的水货可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法则。”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龙皇后裔都拥有法则的力量,按我们的说法相当于魔法师的终极,四柱石的级别,甚至在四柱石之上,这次传言的那条龙就是一条龙皇后裔,冰龙。”
“哟,好久不见了,社长,”十三对来人打个招呼,“要喝点什么?”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满是胡茬的脸,他轻笑着用食指敲敲吧台,竖起一根手指,“来一杯络丝,还真是好久没见了,”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酒味烟味汗臭味的空气灌入了他的鼻腔,有些感慨地说道,“还是这里舒服啊,南边那些大城市里的酒馆可没这里惬意。”
“又去哪里晃悠了一圈?”十三把酒杯递到社长面前,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样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之前听说南边的莱恩沼泽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遗迹,就过去看了看,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晃悠了好几个月,什么好东西都没找到,只有一堆扔到路边摊上都没人会看一眼的破烂,”社长接过酒杯,颇有些懊丧地摇摇头,“然后我从那摊臭水里钻出来的时候听人说有条不得了的玩意在咱这冒出来了,我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
“看样子这消息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要不然社长你可不会扔下挖了一半的遗迹就急匆匆地跑回来。”滕二目光划过社长扔在脚边的那只粗布袋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发现了?”社长咧嘴一笑,抬脚踢踢脚边的袋子,“这玩意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但是散发出来的元素气息还是蛮唬人,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要是平时还有心思在那儿玩玩,不过现在北边的家伙可比这些小玩意厉害多了。”
“难道真的是龙皇后裔?这种等级的东西,可不是这帮小佣兵玩得转的,”二津不屑地看着酒馆那群正忙着吹牛打屁证明自己有多勇猛的佣兵,“随便来几只跟班的四脚蛇就能把这些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你们说是吧?”二津转过头望向另外几人,三人默默的移开目光,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呵呵。”
没有继续理会一头黑线的二津,社长灌下一口酒接着说道,“到底是不是龙皇后裔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八九不离十,就算不是,那也一定有很大的关系。”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估计会有不少大人物要来了。”十三垂下眼帘淡淡的说了一句。
二津和滕二握着酒杯的手一紧,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过几天这里可要热闹起来了,还真是麻烦啊。”
“不知道这次又会有多少人的名字被刻到慰灵碑上。”社长看着那些满脸通红喝的醉醺醺的佣兵们,“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之后那些被抬回来的尸体和直接消失在元素风暴里的人我又会认识几个?”
“号角已经吹响了。”十三抬眼望向酒馆的大门,呼啸的寒风撞开了大门,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涌进酒馆,被突如其来的寒风惊扰的佣兵们转头望去,在地平线的尽头,伴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响声,一道黑色的浪潮正在缓缓用来。
十三微微张开嘴,温暖的声线在寒风中渐渐冰冷,“黑甲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