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金山悲歌:谁的眼泪在飞--沉默的“羔羊”


一名著名女记者大漠荒原采访历险记

 

 牧民阿曼来提家门口有只似鹿非鹿、似羊非羊的小动物。有人告诉我,这就是珍惜野生动物小藏羚羊,只有三个月大。

    它样子十分可爱,大大的眼睛,尖尖的耳朵,白白的尾巴,暗黄色的皮毛,灵巧的身体。

    我伸出手向它表示友好,它见人根本不怕,不躲,立在那儿好奇地望着我,眨巴几下眼睛后,判断我不是坏人后开始向我靠近。我上前抱住它,轻轻地将它抱在怀里。



    阿曼来提上前,从我怀里抱过它,将它放在地下。

    野生动物最怕沾上人气,沾上人气后,就会被抛弃。

    今年“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专家们,来到阿尔金山,进行野生动物多个学科研究。美国专家比利带着科研人员,在藏羚羊身上做试验时,就提醒大家,埋跟踪器的时间要短。超过十分钟后,它们身上就会有人味,而会被抛弃。当时,没有人太在意。

    第二天,科研人员再次找到试验地时,只见一只出生不久的小藏羚羊,因被母亲遗弃没奶吃而活活饿死,另一只被遗弃的小藏羚羊抱了回来,寄养在阿曼来提家。三个多月过去了,在主人的精心喂养下,这只小藏羚羊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阿曼来提创造了奇迹,成为历史上首次成功饲养藏羚羊的人。

    阿曼来提一家给这只山外来客起了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阿孜古丽,意为“希望之花”。

    然而,成千上万只藏羚羊,却没有“希望之花”这么幸运。

 在现场,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副处长李卫东沉重地告诉我们,自1990年以来,由于非法盗猎分子拥入保护区,使得野生动物惨遭杀戮,草场遭受破坏,野生动物种群数量呈急剧下降趋势。经调查统计,藏羚羊从1989年以前的十万头,锐减到目前不足万头 。

 是什么猛禽野兽使这些野生动物骤然减少?

“戒指披肩”的诱惑。

“沙图什”披肩,又称“戒指披肩”,它是用藏羚羊身上的绒毛织成的。它柔软、轻滑且保暖,可以轻易地从一枚戒指中部穿过,因而成为西方权贵豪客们用以炫耀自己地位或财富的抢手货。

 我查资料得知,一只藏羚羊身上均有一百二十五克至一百五十克羊绒,织一条女式披肩约需三只藏羚羊的羊绒,一条男式披肩则需五只藏羚羊绒。一条三百克至五百克藏羚羊“沙图什”披肩,价格高达五千至三万美元。

 如此巨大的利润,,给珍稀的藏羚羊带来了灭顶之灾。

 吴晓林在保护区公安战线上工作了十二年,曾多次进入阿尔金山,指挥参与了数十次的打击盗猎行动。说起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又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八年前的春天,我们公安分局与阿管处组成“联合行动队”,历时二十七天,跨越新疆,青海、西藏三省区,围追堵截不法分子。结果,捕获盗猎分子六十四人,收缴藏羚羊皮一千二百张,枪八枝、子弹一千三百余发。

 那是1996年冬天,“联合行动队”又一次出击,民警们爬冰卧雪,在山上守候了三天三夜,终于将七十二名非法盗猎分子抓获,收缴藏羚羊皮一千八百余张,枪二十一枝,子弹两万余发,汽车十辆。

 几次交锋之后,非法盗猎分子仍没有放下屠刀,而是组织更严密、行动更隐秘,手段更残忍。1999年冬季,国家公安部等部门组织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打击盗猎分子最大的一次行动——“可可西里一号行动”,动用了上千武装民警,在新疆、青海、西藏三省同时发出攻击。

 参加过那次战役的吴晓林,不愿回忆当时的悲惨场面。

 在兔子湖旁,一个大屠宰场就安在这儿。盗猎分子将藏羚羊打死运到这里,羊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十多个屠夫正在熟练地宰杀、剥皮,他们浑身上下都是血,动作十分机械,在他们的脚下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死亡就变得这样无情,沉默的羔羊那永不暝目的眼睛依旧深情地看着人世,带着满眼不肯离去的柔情就这样化为了灰土。

 “长跑冠军”的羊儿说,让我不知疲倦的腿走完远未到头的路途。别把死告诉我的腿脚,让它跑掉。死亡不再追上它。

 然而,死亡像入冬的冰冷一样慢慢浸透了身体,它们全都逃脱不了噩运。

 有一个屠夫已成了“血人”。他依旧停不下来,他旁边那座小山似的藏羚羊尸体,等待着他剥皮。见到它们,他眼会发光,这可是“软黄金”啊!当民警们站在他面前,用枪瞄准他时,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直到用枪筒顶着他的脑袋时,他才如梦初醒,血淋淋的双手戛然停在空中。

 这一次行动,抓获盗猎分子数百人,收缴藏羚羊皮五千多张。

 我到有关部门了解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在1990年至1996 年间,每年有近万只藏羚羊惨死在人类的枪口下;在不到十年间,有九万只藏羚羊死于非命。这一事实,引起了世界的震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世界著名野生动物学家乔治·夏勒站出来说话了,取谛国际上“沙图什”交易,在全世界掀起一场拯救藏羚羊的运动。

 世界不再沉默。1999年10月“关于藏羚羊及野生动物保护”的国际性会议,在青海西宁召开。来自七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政府官员,经过热烈讨论达成共识,通过了《西宁宣言》及《濒危野生动物国际贸易公约》和《藏羚羊保护及贸易控制决议草案》。在之后召开的第十一届缔约国会议上,决定取谛国际贸易市场上的藏羚羊羊绒制品交易。

 至此,保护区内仅存的少量藏羚羊得以生还。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在克什米尔等地,“沙图什”贸易仍在黑暗中非法交易。

 这是我记者生涯中,最沉重的一次采访。第一次看到草滩下野生动物的尸骨我流泪了,我想不出这些疯狂的人竟是这样的冷酷。

 我仿佛看见,成千上万只“沉默的羔羊”复活了,它们个个都变成了愤怒的狮子。


(本节完)


 

编辑:《天山的女儿》工作室